寒武历3130年10月9日。
雨淅淅沥沥的下。
沙棱市的霍普大街上,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披着雨披或者厚重的大衣,低头疾走时胶鞋溅起的水花和下水管道升腾而出的蒸气弥漫在一起,衬托得街边路灯照耀出来的灯光昏黄无比。
凉。
荒凉。
鸣叫着喇叭的军用卡车的轮胎拉起半人高的水花,溅湿了零星几个路人的外套,他们低声诅咒着这群霸道的军痞,愤恨朝街角吐了口唾沫。
卡车车灯如怪兽的眼睛般,反复巡视着自己领土上的子民是否存在不合适的行径。
这是国防军的预备役,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负责看守和巡逻这座边境之城,夜晚才刚刚开始,他们至少要巡逻五次才能回营房休息。
这是帝国戒备日益增强的一个小小的缩影,或许日后可能还会比现在更严苛,谁敢打赌不会变成那样呢?
这条边境城市曾经最繁华的街道,如今已是黑灯瞎火一片。面包房,玩具店,裁缝铺...二十五年前的欢声笑语似乎是上个世纪的声音。
物资匮乏的长久现实已经给这个时代新生儿带来无法磨灭的畸形童年记忆。
“宵禁,宵禁,宵禁...快到点了!左拐就...”
“砰!”
卡普卡先生在一个拐角和一位全身裹在长款大衣的人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可不好受!不好受的不是他本人,却是他抱着的东西——这些个刚刚从黑市里买来的面包,可能就被撞瘪了!
尽管被撞了个趔趄,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检查起怀抱袋子里的面包。
妻子快分娩了,卡普卡先生和所有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变卖家产的街坊邻居一样,理所当然当掉了手上最值钱的东西,用交易来的70000卢瑟的价格换到这点“精致的食物”。
代价则是一块金质手表。
那块手表应该是从自己爷爷的爷爷那代传下来的......不,也可能是自己爷爷的父亲。
毕竟克曼大帝掌权时,大伙才开始慢慢富起来,金表应该也是那时候祖辈攒下的。
而太爷爷他爹貌似在克曼大帝的前任——芙兰女皇时代就升天了......
“喂!撞了人就想直接走了了事?”
怒气方才升腾起来的卡普卡先生十分的气愤!
他觉得此时此刻导致的祖传宝贝被出卖不应该是他的无能!
好吧,或者说不只是。
有火无处发泄的矮个男子本想反身去抓刚刚撞到自己的家伙一起痛斥这个时代的悲哀。
叫他赔个10000卢瑟吧!差不得可以了,别把对方逼太急,毕竟大伙都不容易哈...只是想吵个架的卡普卡先生大度的想道。
然后就抓了个空。
咦?
......
黑暗的小巷隐藏着无数的凶恶和幻梦,紧闭大门的商铺从橱窗里射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雾气笼罩着这座城市的低空,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扭曲,病态的活跃着。
卡普卡先生穷极目力梭巡着这片他也不是很熟悉的地块。
人呢?
没人啊...
没人?
卡普卡先生忽然浑身起了个寒颤。
他想起最近几年报纸上开始报道一些城市闹鬼的新闻,就连沙棱市的广播电台里都提醒过,城市的居民夜晚不要随意深入一些偏僻无人的小巷、建筑。
不远处唯一亮灯的三层古典房屋,那是一家有军方背景的歌剧院。
纵使在如此民生凋敝的时代,它仍然承接着本地上层人士交换情报和追求精神享受的功能。
那里不是他卡普卡一个打字员能撒野的地方。
矮个子男人看向主干道岔出的阴森小巷,畏缩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咒骂着该死的天气,该死的命运,还有该死的面包,弯腰快速离开。
“......该死!怎么撞的这么疼......”
......
比起阴冷潮湿的大街上,月光歌剧院里面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
剧院不算很大,毕竟沙棱市这种小城能学大城市搞个歌剧院已实属不易,沐猴而冠的小城资产阶级能学着城里高官贵族们听听不知其味的歌剧,已是莫大的吹嘘资本。
“吹嘘资本”不在于来这看场表演的票价有多贵,而是证明即使在战备紧张,不少人吃不饱饭的现在,他们也有那份闲钱去消费一些“精神奢侈品”。
月光歌剧院还负责着担当边境军方高层会面的舒适场所,那些小城富豪和官员大抵是陪衬品,当然也不排除偶尔会有些军方订单流到这些小人物手上,一份就足以他们吃个盆满钵满。
此刻,剧院里三百多把沙发椅座无虚席。
女士们攥紧手帕盯着台上的话剧剧情走向。
男士们窃窃私语,交换着各自需要的情报,商谈着任何有希望成功的生意。
超大功率的舞台探照灯将整个剧场划分成明与暗。
身在明的人,卖力表演。
身处暗的人,指指点点。
刚刚与人“交肩”的棕发少女靠在阶梯观众台最后面的墙壁上,静静欣赏着。
少女穿着连身的真皮大衣,高高立起的衣领遮住大半脸颊,内里穿着一件紧身马甲,下身套着马裤和双高帮靴。
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在这干练的打扮下看上去几乎比许多男性都高,露出半倚靠在墙的修长小腿不难推断大衣下的身材是多么狂娇。
热烈的掌声在剧院响起。
台上,一群来自圣桑迪斯的姑娘们正兴奋得涨红了脸,礼貌的向台下的观众们鞠躬致谢,她们的马尾辫甩过头顶,再甩回去,看着有些滑稽。
刚刚表演的舞台剧让在场的观众们兴奋莫名,惊世骇俗冲击伦理的剧情让整个剧院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故事讲述的是一名住在格林山脉的贵族小姐和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贴身女仆的禁断爱情故事,在两人合力杀死小姐的未婚夫之后叛出整个家族一起私奔,在一座小城市里过着白天分头工作,晚上填补彼此的沉沦生活。然而随着蛛丝马迹追寻而来的警察在一个夜晚逮捕了正在缠绵的两人。
女仆一己承下所有罪名,并一口咬定小姐为自己所挟持,美丽的贵族女孩日日夜夜绝望痛苦的重复着对方的名字,行刑的那天她泪眼朦胧,无数次想扑上刑台解开爱人的束缚却被仆人一次次拦下,最后看着自己的另一半被审判枪决,不久后便在家郁郁而终。
该故事由布兰塔尼亚帝国的歌剧大师罗尼先生所创,根据真人真事改编。它一经面世,就给整个欧米尔大陆带来如十级地震般的全新视听冲击。
人们疯狂涌入歌剧院,试图一探这背德歌剧背后的故事。
辱骂罗尼者有之,看完落泪者有之,宣布此生不嫁男人者亦有之。
长久的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不仅仅是死亡的阴云,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自然,我们不甘人后的斯威斯凡纳帝国当然!必须!也要欣赏到它!
但斯威斯凡纳帝国自古就被欧米尔大陆各国嘲笑这是一块文化荒地,国民和陛下想看到《夜吻百合花》的绝伦表演,竟然还得从死对头圣桑迪斯共和国邀请歌剧团前来表演!
这简直有辱帝国之颜面!
据小道消息称,为了邀请能让创作者罗尼本人都惊叹不已的“圣桑迪斯国家歌剧团”前来斯威斯凡纳巡演,皇帝陛下忍痛出让了帝国从西罗非的六成粮食进口额!
那可是六成啊!
心疼的帝国小市民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全国各地的剧院。
......
幕布放下,剧场的主持人走上台前。
“女士们先生们,刚刚的《夜吻百合花》真是让人不禁潸然泪下,我在月光歌剧院工作了十五年,从没见过如此坚贞而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这里我们感谢远在布兰塔尼亚帝国的罗尼大师带来如此震撼人心的剧本。更想感谢让身在斯威斯凡纳帝国的诸位同样能够欣赏到来自圣桑迪斯人为我们而表演的皇帝陛下!”
“让我们一起!为陛下献上祝福!”
“皇帝陛下万岁!”
富商和小权贵拼命表达着廉价的忠心。
“皇帝陛下万岁!”
在场的十几名少壮派军官也在嘶吼。
“斯威斯凡纳万岁!”
剧院的顶快要被掀翻了。
少女默默抬手放在胸脯上,轻语道:“吾皇万岁。”
面红脖子粗的主持人:“下面将由...”
“嘎吱——”
少女没听清后面的话,她看向身旁突然打开的紧急通道的小门。
一个跟少女近乎同样打扮的黑发少年快步走进剧场,轻轻关上门来到少女身边,拍了拍大衣上的泥点:“抱歉,路上被军方的人拦下盘问,耽误了一会。”
“没事。”
少年停下手上的活,俊俏的脸蛋红了红,鼓足勇气大胆看向少女,脚下离得更近些:“歌,歌莉娅,你晚上吃过了吗?咳,我是说,我知道这里有家专门给军官提供餐饮的酒吧,待会可以...”
少女秀美的眉头皱起来,转过身正视着眼前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的少年。
她冷冷道:
“龙德拉,下次注意些,在外面,你应该叫我长官,明白吗?”
少年愣愣看着歌莉娅,一点、一点、低下头,拘谨的看向内八撇在一起的脚尖。
“对不起,长官。”
歌莉娅的眼神再次抛向舞台,舞台上滑稽的站着一群小朋友,听主持人的介绍,他们是附近的一家福利院的孩子,想向为了帝国的和平和小城的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的在场各位表达自己无法言说的谢意,特意前来献上表演。
孩子里最大的有十三四岁,最小的才五岁左右,正冒着鼻涕泡,拼命打着哈欠,被局促看着台下观众的大孩子牵着小手到处找位置。
不少觉得无趣或者觉得今晚已尽兴的观众毫不留面的离了场,椅子一下空出了一百多把。
台上的福利院管理员大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她沉浸在今晚就要与市政官员这类大人物牵线搭桥上的幻想中,板着一张假笑脸,粗鲁的将孩子们拎到他们该呆的位置。
被拗疼胳膊的孩子们撇着嘴,却不敢多说一句。
“可敬的冯香女士,你们要为大家带来什么节目呢?”主持人一脸油腻的笑。
“哦!圣父在上!孩子们想给各位老爷夫人唱一首赞美歌!”冯香女士激动的嘴皮直哆嗦,差点紧张到跟主持人抢起了话筒。
不一会,参差不齐还有些跑调的儿童合唱开始了。
“圣父耶伦、圣父耶伦。”
“眷顾着众生的天父啊!”
“恳求您守护皈依在您名下的迷途小羊羔们。”
“......”
“我们需谨记!”
“爱,不可超越人世间的伦理。”
“爱,珍重而吝惜。”
“请您宽恕我们这群生而罪孽的小羊羔们。”
“西撒米拉!”
......
龙德拉好奇的看着一脸温柔的歌莉娅,在他印象里自己的这位绝色长官好像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不算平易近人,但也不刻薄,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与温和。
“长官,他们在唱什么?这听着可不像赞美歌。”
“是《圣父之诲》第三章,”歌莉娅目光跨过五十多米远的距离清晰看着一个肺活量不够,小脸通红,却仍在努力试图跟上节奏的小女孩,“这是每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都会唱的歌...我也会。”
“呃...对不起,长官,我不知道您还有这样的过去。”
歌莉娅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龙德拉打量着剧场的布置,这样逼仄缩水的歌剧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然boss说的没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如果不是歌莉娅长官的要求,他可能这两年都没有前往沙棱市这种小城市的计划,自然也见识不到这些。
《圣父之诲》很长,台下又走了一批忍受不了无聊的观众,站在合唱团一侧的冯香女士脸色有些不太好,但还是维持着生硬的笑容,粗大的手指快把手帕拧成了抹布。
龙德拉打了个哈欠,看着身边的歌莉娅有些摸不着头脑。
长官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让他听儿童合唱的?
虽然能和歌莉娅一起出勤本身就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吧?
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比如河边的公园或者酒吧什么的...
少年浮想联翩。
“我们要等一个人。”
“啊?等谁?”龙德拉吓得一惊。
“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她的照片,但我知道她是女生,跟我们差不多大...可能要小一点吧,因为她的缘故最近这个城市出了点怪事,我们负责接她回斯洛克。因为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超能力者,会有什么样的能力,所以必要时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包在我身上。那——她现在在这里?观众席还是舞台上?”
“不出预料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在舞台后面等着。沙棱市的情报站说她每周四会来这儿表演大提琴独奏,因为是城里艺术学院的学生,而且不要一分钱,免费表演,只要求剧院给她安排当天最后一场演出就行——剧院方没法不答应这样的请求。”
“听起来像个真心热爱音乐的女生。”龙德拉啧啧称奇。
于是两人默默靠墙等候着。
......
时间再次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夜里快十一点了。
台下的人基本走完了,只剩下十几名重度歌剧爱好者尚未离去。这时主持人从台下走向他们,手里没拿话筒,而是和这些观众谈笑寒暄起来。他们看上去彼此都相互认识,握手、拥抱、互拍后背问候着,这应该就是老客户之间的交情时间了。
不一会儿,走回舞台的主持人用自己的嗓门高声向场内仅存的观众宣布:
“下面有请瓦古小姐给大家带来最后压轴的大提琴独奏,大家欢迎她!”
资深爱好者们稀稀落落的鼓起掌。
灯光重新打回舞台的红色帷幕上,剧院再次恢复黑暗。
一位淡金色头发,身穿极为厚实的酒红色毡衣的美丽少女吃力地抱着自己的大提琴上了场。
她向台下观众鞠了一躬,笑容很腼腆,一言不发,稳稳端坐在木椅上,很快进入状态。
就在少女进入眼帘的一瞬间,歌莉娅和龙德拉的眼睛犹如吸血鬼一般立刻变成淡淡的血色!
此时此刻他们就已经确定,目标正是台上这位少女!
这是超能力者之间独有的判断同类的方式,无法掩盖,无法伪装!
“怎么办,长官?直接拿下吗?”龙德拉有些跃跃欲试。
“还不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不要轻举妄动。现在目标已经出现,我们没必要打草惊蛇,待会结束到后台跟她谈谈,说不定不用动用武力就能解决。”歌莉娅否定了龙德拉的冒险建议。
龙德拉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担心她不配合嘛...”
歌莉娅瞥了他一眼。
“啊~知道了知道了——长官,”龙德拉卖乖似的摊开手,“我保证,我保证不会随便出手——除非您下令。”
......
这位瓦古小姐绝不是街边即兴表演之流,她是专业的。
大提琴的音色较之小提琴更为浑厚丰满,瓦古小姐的技艺非常出色,她完美的将次中音和低音的那种舒缓深沉表达了出来,一首《灰海步岸》奏鸣曲拉出来,就连毫无艺术细胞的龙德拉也听得有些迷醉。
对方演奏的歌曲中蕴含了绝对的旋律之美。
但古怪的是,随着演奏时间的延长,台下的观众渐渐垂下脑袋,一动不动了。
看着像睡着了似的。
这可不像资深爱好者能干出来的、不尊重人的事情!
“嘶...这就是她的能力吗?通过音乐让别人昏睡?”龙德拉捏着下巴,“似乎对长官和我没什么作用呢...并不像很强的样子。”
歌莉娅闭口不语,只是看着瓦古小姐。
显然台上的瓦古小姐也察觉到了下面听众的“反馈”。
霎时间,瓦古小姐的脸色变的十分难过,唇瓣咬得煞白,《灰海步岸》的后半段也开始拉的不尽人意,很明显她的心情受到极大影响。
在潦草结束演奏后,瓦古礼貌的朝台下安安静静睡着的听众们鞠了一躬,整个人泫然欲泣,吸着下鼻子快步跑向后台,帷幕后隐约传来轻声的哭泣。
歌莉娅站直身:“我们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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